9月29日,新披露的中國能源發展“十三五”規劃中,依然將延續原來的“南多北少、沿海多內
核電選址玄機
三年多的苦苦等待,沿海核電項目重新開工似乎就在眼前。
山東榮成石島灣一期、遼寧葫蘆島徐大堡一期、廣東陸豐一期和遼寧大連紅沿河二期等四大沿海核電項目將獲得國務院批文的消息,自9月25日以來甚囂塵上。日本福島核泄漏事故發生三年多后,中國核電業轉折點即將開啟。
然而,在今年中央層“開工一批沿海核電項目”的三令五申下,讓核電企業們傷透腦筋的不只是原來被暫停的獲批項目重新開始上馬,還有搶占適合建設新核電站的“風水寶地”。新址已經成為了核電企業爭奪市場份額的另一處沒有硝煙的戰場。
9月29日,新披露的中國能源發展“十三五”規劃中,依然將延續原來的“南多北少、沿海多內陸少”的核電布局。
但是,一個核電站終落子需要邁過國家層面重重關卡:越來越多的涉足企業之間的激烈競爭、地方政府在發展經濟與顧及百姓阻力之間的搖擺不定等諸多坎兒。“這實際上是一場豪賭,往往選十個核電站廠址僅有一兩個獲批上馬,就算是幸運的,”電力行業資深研究者、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兼職教授吳疆告訴經濟觀察報(微博),“也可以說是一種風險投資。”
這牽引出核電站選址背后玄機,一個核電站落子何處涉及政府、企業、百姓等多方利益博弈的復雜戲碼。
核電“春再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10月10日一早,北京城CBD建筑在霧霾中若隱若現,宛如海市蜃樓,全國多地已連續幾天淪陷其中。與此同時,中國多種能源諸如煤炭、鋼鐵、光伏、風電等均陷于產能過剩的泥潭,這反而成為核電業重新撥云見日的關鍵因素之一。
在煤炭、鋼鐵等傳統能源領域企業深陷泥潭,光伏、風電等新能源領域進入低谷期之時,核電行業今年短短一年內,得到中央層的八次表態支持建設,國家主席習近平和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出訪海外時頻頻變身該行業的“推銷員”。“出口一個核電站相當于出口100萬輛桑塔納轎車”的說法,便是今日核電業的真實寫照。
發改委能源研究所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目前國家面臨著碳排放壓力,加上風電和太陽能發電目前都存在不穩定性,而核電則是非常穩定的,所以國家要大力發展核電,未來核電發展空間比風電、太陽能大。
讓人吃驚的是,目前中國在運核電機組已達20臺,而在建核電機組31臺,在建核電機組占在建規模的40%,位居。
作為中廣核集團董事長的賀禹連日來到處奔波,9月25日還在北京參加國資委的一個會議。巧合的是,同一天便傳來四個沿海核電項目將拿到國務院批文的消息,其中有兩個為中廣核所有和控股,包括陸豐一期和紅沿河二期核電站。而其余兩個則花落中核集團和華能集團,分別為遼寧徐大堡項目、山東榮成石島灣核電站。
幾家核電企業紛紛對經濟觀察報表示其手握的一些沿海核電項目前期準備已就緒,其中包括將獲批的四大項目,只等國務院“一聲令下”便可開工。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告訴經濟觀察報,上述被傳將獲批的四大核電項目中有的項目年內開工幾無懸念。今明兩年恐將有更多的沿海項目將開工。
而疑問是,雖然上述四個項目均屬于之前已獲批后因日本福島核事故而擱淺的項目,但是依然有包括山東海陽二期、浙江三門二期、福建福清三期等也都具備開工條件,緣何政策重新開閘后的首批寶貴批文,卻將花落上述四大項目的頭上?
吳疆告訴經濟觀察報,核電站終能否上馬,牽扯到的因素頗多,但是這也與核電巨頭的前期核電站選址工作密不可分,選址工作原本就復雜浩大,但是在外界看來各種條件均有標準可依,實際上卻有著深不可測的玄機。
重重關卡
在媒體披露發改委擬推動一批沿海核電項目重新開工消息的同時,擁有在運核電機組達11臺、擬建核電機組12臺左右的中廣核迎來了20周年的誕辰。
有意思的是,經濟觀察報記者于9月 25日實地調查中廣核發端地——大亞灣核電站時發現,距離大亞灣核電站兩臺百萬千瓦機組僅幾千米,便是嶺澳一期的兩臺百萬千瓦機組,而再往前走,則是嶺澳二期的兩臺百萬千瓦機組。
與大亞灣核電站擴建類似的是,中核集團核電站發端的“大本營”浙江秦山核電站也于此前擴建為三期核電站,而且離秦山核電站距離不遠便是擴建的方家山核電站。
緣何核電巨頭們如此熱衷擴建?一位核電企業內部人士則對經濟觀察報透露,這是因為核電站前期選址從拿到“路條”,到開工建設,程序嚴格復雜,而且所需時間漫長,如果擴建則所需程序比較簡單,時間也較短。
但是上述核電企業內部人士稱,現在核電站大規模一般均在6個機組即六百萬千瓦規模,所以核電企業通過擴建方式規避廠址審核程序,僅適用于早前規模較小的核電站。
值得關注的是,雖然四大沿海項目被傳將獲批,幾大核電企業表示準備就緒的沿海項目有六七個之多,但他們強調,目前并未接到來自國務院的開工批文,“與其他行業所不同的是,一個核電站到底是否可以開工必須經過國務院審核批準,而核電的主管部門發改委以及能源局也至關重要,因為它們是向國務院遞交開工申請的部門。”一位核電企業內部人士對經濟觀察報如是說。“而核電企業試圖讓項目盡快獲批,恨不能一個月30天都往發改委及能源局跑”,上述人士笑稱。
國家核安全局內部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核電站選址要符合防震、防旱、防洪、核污染可控等一般性原則,需要核電專家小組的各項評測,還要經過地震局、水利局、核安全局等諸多部門的審查,然后報給能源局,并由發改委上報給國務院終核準才能開工。
正是由于關卡重重,核電站前期選址工作就尤為重要。
國家能源局相關規劃顯示,核電站選址操作復雜而且時間較長,在選址過程中要研究調查的內容包括:人口密度與分布、土地及水資源利用、動植物生態狀況、農林漁養殖業、工礦企業、電網連接、地質、地形、地震、海洋與陸地水文、氣象等歷史資料和實際情況。
一位參與核電選址工作的人士稱,核電站選址猶如選美,因為條件太多,如果只盯住一個候選廠址,出現一個顛覆性問題就毀了。所以,往往先圈定幾個有希望的候選地帶,再采用“淘汰賽”確定終的一個或者幾個勝出者。加權評分法就是其中一種比選的辦法。
乳山核電項目早可以上溯到1983年。那時正是國內批核電站大亞灣、秦山核電站的論證時期,山東也在膠東半島選出了包括乳山紅石頂在內的6個可能廠址。但是至今乳山核電站依然擱淺中。
經濟觀察報獲得的一份新資料顯示,經過近30年的核電選址工作,中國已經完成初步可行性研究,基本確定建廠條件成立的核電廠址67個,可裝機規模約2.8億千瓦,主要集中在東部沿海和中部經濟發達的17個省份。廣東占20.1%,福建為10.1%,湖北為7.2%,湖南為7.2%,浙江為7.2%,山東為6%。
目前列入國家核電規劃廠址保護目錄的沿海廠址約1.1億千瓦,約占總廠址儲備容量的50%。國家核電規劃所列廠址主要考慮東部沿海、中部經濟發達、能源相對匱乏的省份。
以核電儲備廠址占比多的廣東省為例,除了陸豐核電站一期在此次擬定開工的沿海項目名單里之外,還有諸多擬建核電站,比如海豐核電站、揭陽核電站、韶關核電站、肇慶核電站等。深圳市發改委一位官員告訴經濟觀察報,“廣東省政府一直非常支持核電發展,這些項目是因為日本核事故而擱置的。所以廠址選好了并不一定會成功上馬”。
一位核電安全專家認為,核電站選址目前變得越來越難,因為國家對核電站的標準始終如一,而適合的核電站廠址也在幾大核電巨頭瓜分之下,變得越來越稀缺。
廠址“圈地運動”
“選址工作一般花費時間較長,這需要企業掌舵者有較強的政策敏感性,提前布局,否則將導致一步慢而步步慢。”吳疆告訴經濟觀察報。
2006年前后,中國核電政策從適度發展開始轉為積極發展,這在核電企業人士眼里是核電業的一大轉折。而中廣核集團也正是在那時開始大肆擴張才終坐穩中國第二大核電企業寶座。
截至目前,全國共有在運核電機組20臺,其中中廣核11臺,裝機容量1162萬千瓦,占全國總容量的64.1%,中核9臺,裝機容量650萬千瓦,占全國的35.9%。2013年全國核電發電量為1121億度,與氣電、風電相當,同比增長14%,占全國總發電量的2.1%。
2007年10月,中國國務院正式批準了國家發展改革委上報的《核電中長期發展規劃(2005-2020年) 》。這標志著中國核電發展進入了新的潮階段。
于是,核電業內掀起了一輪核電站廠址“圈地運動”,這是由于核電業并非從上往下的國家規劃定廠址,而是企業上報廠址,先報先得,所以核電企業們紛紛開始搶占核電站廠址。
包括中核、中廣核、中電投三大擁有核電開發資質的企業,還有雖未有資質的包括華能集團、大唐集團、華潤集團等電力企業紛紛試圖搶占優質核電站廠址,而以水電業務為主的三峽集團也覬覦已久,參股中核的湖南桃花江核電站。
紅沿河核電站剛開始選址的企業是中電投,而后來由于中電投的技術積累問題難以成行,所以中廣核加入,股權結構卻很特別,兩者擁有相等的股權比例,中廣核占45%、中電投占45%、大連市建設投資公司占10%。
中廣核內部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一般情況下,中廣核引入外部資本的條件都是中廣核必須控股,而只有紅沿河項目例外。
如寧德核電站選址工作是大唐集團做的,所以沒有核電建設資質的大唐集團曲線參股核電站。大唐發電早在2006年就與中廣核按49:51的比例出資設立了寧德核電有限公司。而中廣核則將運營和管理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為此,出現了中核和中廣核都看準了某地建廠,而某地的承載量只可以建一個核電站,于是便有了矛盾。另一種情況就是,當地政府在答應一家核電企業建廠之后,由于某些原因,又與其他企業聯系建核電站的事兒,這又造成了另一種矛盾,所以在“圈地運動”之中,國家為了規避這種狀況,給核電企業劃分選址的范圍,比如湖南是中核的范圍,湖北是中廣核的,而江西則是中電投的,這樣便暫時解決了這個問題。
但是新問題出現了,早于劃分范圍之前的選址工作,便出現了一個省里有幾個核電企業的核電項目落地的現象,比如遼寧省的紅沿河核電站和徐大堡核電站,分屬于中廣核與中電投、中核合資,而福建省則是中核的福清核電站和中廣核的寧德核電站。
經濟觀察報記者發現,核電企業在核電站布局上有著較多的競爭跡象,包括此前的山東海陽、石島灣、乳山三大核電站距離頗近遭質疑,因為山東半島沿海80公里距離之間規劃了3座核電站,其中海陽核電站和乳山核電站相隔20公里。這三者分別歸屬于中電投、華能、中核三大巨頭。而乳山核電站因離銀灘旅游景區偏近,遭到當地百姓反對而處于擱淺中。
無獨有偶,即將獲批重新開工的廣東陸豐核電站,與擬建的海豐核電站之間也存在上述距離過近的問題,中廣核的陸豐核電站位于廣東陸豐市碣石鎮田尾山,中核的海豐核電站位于廣東省汕尾市深汕區鲘門鎮百安村,陸豐市與汕尾市距離僅50公里。一位核電業內人士認為,這兩者距離這么近,其中的一個已無建設的必要。
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一位人士對經濟觀察報稱,中國已建、在建、擬建的核電整體布局上并不太合理,與煤炭、光伏、風電、水電等之間的布局間也存在矛盾。
落地前的波折
大亞灣核電站運營20年來,每年給所在地大鵬鎮上繳利稅達幾十億元,不僅帶動當地經濟飛速發展,而且近年來周圍幾個鄉鎮也可以參與利益分配。原來破敗的鄉鎮也蛻變為現代化城市的一部分。這正是吸引眾多地方政府對核電站項目青睞有加的原因。但是,依然有很多項目在地方政府的協助下,經過一番籌備后遭到夭折、擱淺或者波折不斷。
中國核電站選址工作是由企業發起,由地方政府配合并且由企業負擔各項支出的活動,一位核電人士估計,一個廠址選擇大概需要幾個億的投入,如果廠址后被擱淺,這筆投資就“打水漂”了。
核電站選址看似簡單,實際上里邊涉及到諸多的利益,一個核電站終落地與否,與選址過程中各個利益方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一不小心就被“雪藏”了,典型的例子是紅沿河核電站,選址工作早在30多年前就開始了,比大亞灣核電站僅晚了三四年,但是后來由于一些原因給耽擱了。
2000年之前,中國核電業一直被部門之爭、技術之爭所困擾,隨著1994年中廣核集團成立,企業間的商業競爭慢慢凸顯。“九五”(1996年-2000年)期間,中國迎來了個核電建設潮。大亞灣核電站和秦山核電站應該是比較幸運的,它們代表著中國兩個方向,引入國外技術走商業化和自主創新實驗。
而更多項目則陷入了選址后漫長的等待與波折。與大亞灣核電站、秦山核電站選址時間相當甚至更早的項目有紅沿河核電站、山東海陽核電站以及陽江核電站等。
今年9月25日,大亞灣核電站已經成功運營20年,幾乎同期選址的陽江核電站一期才投產僅一年左右,陽江核電站二期也在建設之中,這無疑折射了中國核電站選址過程中的波折。
無獨有偶,山東海陽核電站選址從1983年開始,但是由于大亞灣核電站和秦山核電站的建設而遭擱淺,后來全國掀起了電力熱,所以海陽核電站便拖到2007年才獲得發改委準許其開始前期工作的“路條”。
紅沿河核電站也經歷了30多年的等待,于2007年獲得發改委“路條”。
江蘇江陰被定在蘇南核電站,后蘇南核電站擱淺。1978年,中國計劃引進法國兩臺90萬千瓦核電機組。當年底,鄧小平對外宣布,中國已決定向法國購買兩座核電站設備。1979年3月28日美國發生了震驚的三里島核電站事故,因此蘇南核電站終偃旗息鼓。而蘇南核電站擱淺后,紅沿河后來一度再提上日程,但是又被引進俄羅斯技術的江蘇田灣核電站搶先,紅沿河就這樣被“一誤再誤”了。
顯然,有著“級印鈔機”美譽的核電業,與其他行業有著截然不同的發展基因與軌跡,而這背后就是國家政策導向性更強更顯著,各種因素疊加左右核電站到底能否上馬,所以,核電企業們之間核電站選址的競爭更加復雜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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